李红雨：没把故事“讲”好――从影片《孔雀》的结构缺陷说起

没把故事“讲”好――从影片《孔雀》的结构缺陷说起


作者：李红雨







看完《孔雀》，有一种不解渴的感觉，总觉得如果什么地方再加把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蜻蜓点水，影片的艺术效果会更好。看第二遍的时候，终于找出症结：影片的叙事结构存在缺陷，从而弱化了主题。

影片的高潮部分落在姐姐的伤心哭泣，尽管演员的表演十分到位，但观众看了却有点无动于衷。她为什么哭？至于吗？是因为不被接受的单相思？还是理想生活的破灭？还是所有这些的综合？当然，从编导的角度讲，肯定是后者，但观众却不理会，因为导致姐姐悲痛欲绝的那些情感累积，早已被这之前的其他无关情节岔开和打断，没有被观众充分地感受到。换句话说，演员在导演的启发下，回忆起以往生活的种种失败，于是泪水夺眶而出；但遗憾的是，演员的心理体验未被导演转化为连贯的情节呈现给观众，造成演员表达与观众欣赏的错位。这种心理节奏的不一致，是由于编导忽视了创作和欣赏规律，在呈现影片高潮之前，没有安排充分而恰当的铺垫，使这一高潮的到来显得突兀和费解。

叙事作品的结构一般分为“发生、发展、高潮和结束”四个部分（高潮和结束部分常常合而为一），这四个部分层层递进，缺一不可，由此构成完整的故事情节。但在影片《孔雀》中，似乎只有“发生、高潮和结束”三个部分，而承载剧情前进的“发展部”却消失了。这种缺陷是致命的。因为缺少了“发展部” 的丰富和积累，作品的高潮就无法真正形成。美国剧作家约翰·霍华德·劳逊在《电影的创作过程》一书中写到：“影片高潮如果不是从影片的整个动作中自然地形成，那就不会充分有力”。因此，要使高潮“自然地”形成并“充分有力”，就离不开“发展部”的铺垫和累积，而这正是《孔雀》所缺乏的。《孔雀》的“高潮”，是编导的高潮，而不是情节的必须，不是观众所期待的高潮。

叙事结构的突然塌陷，不但难以形成高潮，而且对影片的主题深化也造成影响。在影片的结尾部分，三个家庭观看孔雀开屏，编导似乎希望以此来点染主题，但是，同样由于整个剧情结构的塌陷和混乱，使观众的情感宣泄找不到正确方向，因此，面对孔雀开屏，观众同样感到费解。这不是观众能够自然感受的主题，而是编导的强加。
主题不是概念，而是人物命运带给观众的深刻感受。因此，主题的深度与情节的丰富成正比。而情节的丰富又需要结构来支撑。在《孔雀》中，由于缺少“发展部”，或者说“发展部”不够丰满有力，导致情节的局促和贫乏，人物命运缺少曲折变化，最终造成影片的主题不够鲜明和难以深化。用孔雀象征生命的美丽多姿，在这部影片中并不是一个引人入胜或者深刻的主题，因为观众无法从影片的情节和结构中获得这种感受。

影片《孔雀》的整体结构不但出现了塌陷，其独立的三个单元（哥哥、弟弟、姐姐）的结构同样缺少“发展部”。拿姐姐来说，最后的伤心欲绝，与开始部分的一见钟情相隔遥远，缺乏过渡与铺垫。姐姐爱上那个伞兵，求他为自己走关系，也当上伞兵，但失败了。这个过程中就缺乏应有的过渡。姐姐为什么输给那个女孩？为什么不进一步说明？姐姐既然深深地爱着他，以至于在片尾为他而哭，为什么不在影片中间加一段暗恋戏？这样可以更深入地展示姐姐的内心，也可以使姐姐高潮时刻的悲痛更让人信服。

同样，抢走姐姐降落伞的那个小伙子，面对姐姐脱裤子而悲痛欲绝。到后来，和姐姐一同爬墙头，看见弟弟在养老院工作的时候，姐姐问他为什么还不结婚，他说没什么可结的。直到这时，观众才醒悟原来小伙子是在暗恋姐姐，当初的抢伞事件不过是表达爱的一种方式（遗憾的是影片连抢伞的情节都省略了）。但是，当初观众看到他们在小树林见面时，很难想到他是出于爱情，而是把他当作占女孩便宜的坏蛋。这怨不得观众，只怨编导没有为小伙子制造心理铺垫，表达爱情的方式太直接，情节发展太仓促，转折太剧烈，观众根本反应不过来。小伙子冲地开了一枪，以此表达内心的痛苦，本来是一个很好的细节，但由于前面没有铺垫，使得观众对他的举动感到很怪诞。如果前面加一场他追求姐姐而遭拒绝的戏，这时的小树林约会就会水到渠成。同样，开枪之后，小伙子对姐姐的情感在影片中也没有继续交代，以至于当姐姐爬墙头的时候问他为什么还不结婚时，观众再次感到突然。

这种因缺乏铺垫而使情节显得不够自然的情况很多。比如，姐姐报考伞兵失败，不吃不喝，家人最后不得不破门而入，强逼着她吃。由于这一段落缺乏应有的铺垫，家人的硬来就显得很没有必要。反映在表演上，家人的动作十分僵硬。演员不是发自内心去表演，而是完成导演的一次命令。

姐姐是如何发现拉手风琴的老人的？为什么要认他做干爸？为了给姐姐学琴和认干爸一个理由，编导让姐姐展示自己的伤痕，但在前面并没有姐姐受虐待的交代。姐姐的行为胡东忽西，完全没有心理依据。

如果说姐姐的几场戏缺乏铺垫，哥哥和弟弟的戏就更是如此。姐姐和弟弟为什么要给哥哥下毒手？哥哥为什么装傻？哥哥挨打，弟弟用伞扎他，是为了保护他还是发泄内心的羞愤？如果因为哥哥胖，弟弟就不认他给自己送雨伞，是不是显得牵强？由于缺少“发展部”的铺垫，这些细节很难令人信服，同时费解。

父亲为弟弟找工作，带了很多礼物，但因为害怕狗而几乎前功尽弃。编导是要表现父爱？既如此，是否应该用更多情节，表现得更为充分？否则，这样蜻蜓点水，不疼不痒，究竟能起到什么效果？

可见，缺少“发展部”的结构缺陷，贯穿于影片始终，这不是一时疏忽，而是编导对传统叙事结构的无力把握。因此，无论是局部单元，还是整体结构，都变得零碎不堪。

由于结构缺陷，导致情节的短促和不完整，编导只好通过单纯的叠加来补充情节内容和保持影片长度。一个人的情节不够，三个人的总够了吧？于是，三个有亲属关系的人物――哥哥、姐姐、我――被捏在一起。但由于他们之间缺乏有机联系――矛盾冲突，使得三个人的故事除了保持影片的长度，在主题的深化上没有任何意义。影片的主题雏形在最初姐姐的段落里就已经确定了，哥哥和弟弟只是在重复。这样，我们就可以清晰地发现，整部影片，只是几个单元的简单叠加。影片的主题无法通过各个段落不断递进的关系得到深化，因此也就谈不上深刻和清晰，观众感到模糊便成为自然而然的事。而情节由于不再服务于主题，仅仅沦为凑数。

可以说，由于缺少关键的“发展部”，《孔雀》无论在局部段落还是整体结构上，都呈现出破碎和混乱，最终使影片的艺术效果受到影响。相反，如果编导当初在“发展部”上下足功夫，他们就会发现，影片也许只需姐姐一个主要人物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