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霸王别姬新传

霸王别姬新传
（一）
  凛冽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吹进营帐，吹进我宽大的战袍。
  我凌乱的胡须在风中舞动。
  远处传来了缥缈的歌声，凄凄惨惨的。
  我的身体猛然一震。
  我的手哆嗦着，酒洒落在杯外。
  一股列酒入喉，冰冷、苦涩、辛辣。
  冰冷的酒杯，让我何颜以堪。
  于是，我走出帐外。
  看着那些随我出生入死、征战沙场的将士，看着他们身上血染的铠甲，看着一旁疲倦的战马，我心如滴血。
  我告诉他们，不要哭泣，我们一定会赢的！
  我笑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独自走进树丛。
  泪潸然而下。
  谁说男儿无泪！可是--
  我们真的还会赢么？
  突然，一件长袍披在我肩上。
  我回过头去，是我的虞儿。

            （二）
  我是虞姬，西楚霸王身边一个卑微的侍女。曾有人告诉我我生不逢时，可是，我始终确信自己是最幸运的，因为我就在我们伟大的王身边。
  外面的风太大了，吹乱了我的长发，更像要把王的长袍撕裂，连同他那颗备受煎熬的心。
  我说：“王，我们还会赢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脸颊微微地抖动。
  “王，您是在惧怕么？”
  我听到一阵肆虐的笑--
  “怕？笑话！大丈夫能战死沙场，荣幸之至也，何言惧死！想我一生戎马，自随叔父在吴起义以来，解赵国之围，途中弑宋义，夺军权，强渡漳水。后又巨鹿歼秦，灭秦而自立西楚霸王，封诸侯，威振天下，谁与争锋。楚汉之争，又数败刘邦，使其丢车弃子、以二千宫女助其脱身，为天下人所耻笑，此等豪情岂不壮哉！身先士卒，杀敌斩将，如入无人之境，从未惧死！”
    “大王如此豪情，真乃大丈夫、真英雄。众人都说鸿门释刘邦是大王最大的败笔，妾窃以为不然。这正是大王勇敢、机智、博大的表现。如果当时大王以诡计赚了刘邦，虽天下必属大王，但以决不能安抚，众人必以此为由纷纷谋反，大王何以太平？纵然不战火四起，人心亦不在大王，大王又何以治国平天下？况且此等小人伎俩，实非君子所为，必有辱大王一世英明。而勇释刘邦必将成千古佳话，世代传诵！”
  “唉，天意愚人！只是便宜了刘邦小儿，不能履至尊而制六合，实乃吾生一大憾事！”
  “大王此言差矣。不能君临天下未尝不是一种幸运。纵观天下君王，真能励精图治、百姓称戴的能有几人？但凡君王，实乃孤家寡人，手足相残，君臣互相猜忌利用，或天下太平，全无斗志，或兵戈四起，案牍劳神，岂有当年大王与众将一同攻城拔寨、把酒言欢、游历四方之乐？如秦王者，执敲扑而鞭笞天下，最后还不是一人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留下千古骂名，大王欲从其后路？以妾之见，大王万万不必如此执着，功业既有所成，此生已无恨矣！”
  “善！虞儿知我心也，贤妾如此，夫复何求！”

        （三）
  我已不再怨恨不再遗憾，心如止水般的平静和满足。我只想珍惜和虞儿短暂的相聚，因为明天，或许我们就将永远长眠。
我把虞儿拥在怀里。
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如风舞动的精灵。
  她噙着泪，身体微微地抖动。
我说：“虞儿，你怕么，或许明天我们都会死？”
  她抬头看着我的眼睛：“王，我怕……我怕失去你。”
  我脱下长袍，披在了她的肩上。
我能感觉到她抖动得愈加剧烈了，于是我紧紧搂住了她。
（四）
  风小了，东方渐渐变红。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我推推虞儿，说：“虞儿，你的琴还在么，我好想听你弹琴。”
  虞儿的指尖在琴弦上抚过，优美凄凉的曲声流泻下来。周围的一切是如此宁静。
  我和曲而吟：“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雉不逝！雉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五）
  曲毕，太阳已从东方升起。
  军鼓响起，我听到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然后，身后剑起剑落。
  ——“王，我永远爱你！”
  “虞儿——”
  我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我的虞儿已倒在血泊之中。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我一遍遍呼叫着我的虞儿，可是她总不答我。她在我怀里慢慢变凉，永远长眠了。
  ……
后记：公元前202年，刘邦与韩信、彭越等合兵，将项羽围困在垓下。项羽粮尽援绝，又听到四面皆楚歌，以为汉军已得楚地，因突围南走至乌江，拒不肯过江往江东，又三入汉军斩兵杀将，最后自刎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