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在“新概念”作文大赛的讲话

　　王蒙：
　　各位朋友，各位老师，各位家长，各位同学：
　　 新概念的这个作文大赛进进行到第六届了，我个人也已经多次的就在这个房间里头啊参加这个评奖的会。显然这个这个活动的发展和举办，以及它的影响，是处在一个急剧上升的这么一个势头上，所以让人非常高兴。我先向这个第六届获奖的和入围的、所有在场的这些同学呢，表示热烈的祝贺，也向《萌芽》杂志和有关的老师，和支持赞助的单位，表示热烈的祝贺。
　　 那个，我觉得刚才那个王老师啊讲的呀非常的好，这种，任何一件事情它做得越好啊，有时候这种好，它也能够变成对我们的一个一个限制，或者一个误导。我隐隐约约的有这种感觉。譬如刚才那个获奖的同学代表讲话里也讲到了，破除这种作文的八股，我觉得非常的好，非常的对。提起作文的八股来，我，有些例子，我听了以后我的感觉用四个字表达：“痛不欲生”，有些对作文的那种限制。〔鼓掌〕但是呢，我有时候我又有点害怕，我怕就是过于求新求怪求另类。我已经从有一些个考试啊一些命题上啊感觉到这么一点苗头，也可能是由于我自己啊年事日高，已不能适应这个与时俱进的社会发展了，我常常看到一些高考的作文命题以后啊，我一身冷汗，这怎么做呀这个东西，这没法做呀，这怎么的，这题目本身就就够我们费一会儿劲的，啊？起码是经过一个阶段以后，才能够把这个这个这个，血压才能恢复正常。〔鼓掌〕所以就是我的那个那个老观点，新概念里头其实也包含着旧概念，有很多旧概念它是不可以改变的。譬如中国人讲修辞立其诚。就是说你，我们不管怎么修辞，我们的目的呢，是最诚恳的最如实的把这个东西讲出来。譬如我们说言为心声，譬如说我们主张言之有物，我们呢不主张呢这个无病呻吟。另外那个写文章呢我们也不主张用力太过，雕琢造作，这都是不不值得提倡的。我想这一类的有很多东西呢，都是历久而弥新的，它不会改变的。所以我觉得我们特别是做这个工作的，我们可以总结这方面的经验。文无定法。如果说什么时候，这个新概念的这个作文大赛啊被别人哪总结出一些一些窍门，一些捷径，一些秘法，秘诀，总结出一点什么葵花宝典哪，〔笑声〕连城诀来，那一天就是新概念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忌日。〔鼓掌〕
　　 我们一定。文无定法，文章怎么能够。文如其人，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它是它是多种多样的，它应该是非常宽阔的，决不能让人摸着摸着咱们的脉，摸着咱们的筋。是不是啊，你你，他说这样的文章好，那样的文章也是好的。很理性的，论述的，这个这个这个条条有理的，这个也是我们所喜欢的。多少带点那个直感的、直觉的，而且有点让你抓不着摸不住的，我们也是喜欢的。非常清晰，非常质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是不是，一点夸张都没有的文章，我们也是喜欢的。我想，我们这个新概念的作文大赛应该是一个，一个不会成为任何窍门任何捷径的这么一个作文大赛。
　　 第二呢，我就是建议呢，我们这些年轻的参赛的朋友啊，你们当然是对作文有兴趣，对文学有兴趣，你们在作文大赛中得到了优胜以后呢，也受到一些高等学校的文科，特别是和文学有关的，譬如说中文系的青睐，这都是值得祝贺的。但是毕竟我们还年轻，对多数人来说，对特例我不发表意见。有时候我经常到各地去，别人问我，什么，哪个哪个12岁的孩子写了一本什么书，美国已经用50万美元这个这个买了去了，我说很好，很，祝贺。我说一般地说，12岁的写不成，但是特例我没有资格表示。也有的甚至现在有9岁的，最近有6岁的，还有5岁的诗集了。这些呢，它超出我的经验的范围，我一律采取致敬的态度，我不干涉。但是我的孙子啊5岁我绝不允许他写书，我怕影响他这个这个玩游戏〔笑声，鼓掌〕或者付出健康。
　　 所以我们还是要扩大我们的知识的面。过去我也常常讲，文学本身并不能产生文学。如果你一辈子就是喜欢文学，就是读文学的书，就是管文学的事，就关心文学，别的什么事都不管，那就变成单性繁殖啊，单性繁殖啊，插条，只有插条，它不开花，它没有雄蕊也没有雌蕊，所以它没有变异，没有竞争，也没有进展，它变成单性繁殖，单性繁殖的结果它就会退化。
　　 我有时候到还到一些地方，别人跟我讨论这个问题。这是我没资格谈的一个问题。他们讲，这个双语教育影响了我们母语的学习。具体的时间上，学英语学日语学韩语这不管了，放在学外语上应该有多少时间，多少课时，多少自修的时间，放在学母语上应该多少时间。这个我一句话没有，没有资格反对。但是我从理论上说，不认为学外语会影响学习母语。我觉得多数我见到的例子都是相得益彰。辜鸿铭外语最好，那个人的中文也最好，至于他思想冬烘那是另外另外的问题，他没有生活在今天这个时代，如果他生活在今天这个时代，当新概念作文的评委的话，那辜鸿铭也不见得坚持他原来的那种观点。钱钟书外语那么好，但钱钟书的中文也决不是洋泾浜啊，是不是啊，钱钟书的中文是最地道的中文，是古色古香的中文，是不是啊，是老牌中文。林语堂，林语堂甚至还入了入了外国的国籍，是不是啊，被我们骂成了什么香蕉人啊，干什么的。其实人家不香蕉，林语堂的那个那个中文也是非常漂亮的，地地道道的，原汁原味的，至少比我的中文好得多，你查我的中文绝对有那个翻译的句子和句法，但是林语堂那里头没有。还有很多都是这样。事实证明，你学了外语以后，你才能知道中文的妙处和中文的特点。反过来说，你中文你都说不清楚，你能把英语学好，这不可能的嘛。你本国的语言，你跟你爸爸说话都不清楚，你跟什么美国专家美国教授美国物理学家你能把话说清楚？根本不可能！
　　 科学也是这样，所以我们要学外语，学科学，还要学政治，是不是啊，还要学那些你越是不感兴趣的东西，越是要好好学学。不要作茧自缚，不要用文学呀把自己啊把自己圈起来。文无定法，学问要从宽处来找，相得益彰。
　　 这就是我今天在这儿随便讲的几句话。祝贺大家。〔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