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脱

　　闭上眼的功夫，已经离开了地面。沉甸甸的自己，已经被带离了扎根几十年的母体。怅然若失的满足。仿佛生来便是专为等候这么一次别离。始终不敢坦认在飞翔，或者，承搭着另一个母体漂浮在高空中央。这种寄舍的，向来不是安全感。我需要百分之一百的保障，否则宁可流离。
　　筑一幢高高的大厦，高得无人可以仰望得尽；建一堵长长的墙，长得无人能够嘘叹得完。我在里面，我就在大厦里 ，围墙后，无人发现得了。大厦里飘扬着雪白的梨花，围墙上落着黑鸟的羽毛，我在冥想。手指触及冰冷的玻璃，寒凉顿时蔓延，瞬间便触碰了隔世的寒。我无法幻想，无法终止，幻灭并不如想象只在远方。那一双双灵动的、精干的、慈祥的眼镜并灵魂一起未来得及让我告别，让我亲吻已一一逝去。没有一丝的熟悉可以怀念，没有一丁的怀念可以追忆。我只有缅怀。我在缅怀里泡澡。任由那寒一分分渗入我的肌肤我的血骨我的神经我的，灵魂。莫要追思，莫要停留，任何一秒。然而，太迟。
我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漂浮在洁净的空气里。温暖的问候及夜里的被子，冷冷地丢弃在遗失的角落。无声无息，无声无息直到殆尽。辜负所有的……茶香萦绕，琅琅地笑。不小心，便常常自动要让自己消失，至少被忽略。悄悄地，我常常躲在人人人后，我知道，ta们在笑，ta们在笑，ta们也许在快乐也许在哀悼。我只知道，阳光越猛烈，我要忍受的优越无法避免。只有在浓重的夜里，我才能喘息。在阳光里，我拖着泥裹的脚步，拼尽力气寻找隐蔽的角落。一旦找着，便不顾一切地向着试图奔去。然而，我每每必定失败。只因为我，只因为我无法飞奔。也许，曾经我有过一对矫健的翅膀，可以任意在天空翱翔。也许，我曾有过一对美丽的翅膀，可以在每个凌晨傍晚，傍着溪水梳理摸娑。只是，也许ta们已经折断。也许，ta们早已凋零。于是，我再不能恣意；于是，我再不能追求过往的梦。
　　沉沦，沉沦。
　　心有多高，梦有多高，只是，如果，如果，我的翅膀，早已，折断。
　　我常常在有风的夜晚游荡，闹市街头。耷拉着的脑袋，蜷缩在衣领里的头颅。我的双手常被冻得僵硬而无法思考。然而我的脚步从来不停止。我在说话，我在说话。我在用格子丈量我的思想，用步伐丈量我的生命。字会写尽，路会走完。格子与步伐却不穷尽。
支离破碎的记忆，映照着那一张张不断转换的脸。头发在变，笑容在变，轮廓在变，我的呼吸，却并没有改变。在那一张张残损的照片里的残碎的脸里，我看见，有什么在一点一点地流出我的身体，逃离我的皮囊。
　　要飞，ta说。
　　“你滚！”
　　连滚带爬，我在沙尘里挣扎。一次又一次，伸出的手，渐渐苍白；渐渐无力。然而，在ta坍陷之前，也许我依旧已经来不及说，再见。


                                                                    2005年3月15日 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