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夏日回忆·少年血

我的血液凝成一种碧绿色，是那种有着琥珀光泽的碧绿。起初，我并没有注意到这种变化。在对雨季漫长的等待中，我时常忘了自己，或者说我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影子，象幽灵般穿过铺满碎纸屑林荫道的影子。
　　这一个夏日大旱。人们在对雨季漫长的期待，随着强大的热带高气压迅速北移而彻底落空了。无休止的曝晒，使得时间在一片炎热之中也变得漫长而琐碎。空气中满是疲惫而忧伤的泥腥味。我也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种感觉，只是在与季节长时间无力的对峙后，我的各种器官也彻底松懈了。我时常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如空气中的泥腥味、母鸡颈脖下幽长的洞穴等。但这一切只是表明我慢慢丧失了对自己器官的支配。在这种对身体的无力感中，我陷入沮丧和沉默。
　　朋友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们照旧和我一起谈笑。当时我们自诩为小城第四代混混中的精英，这是在与其他团伙长期火拼后被认可的。为了和那些我们不屑一顾的小混混区别开来，我们不仅取了一个响亮的称号“十三飞鹰”，而且采取了独特的聚集方式，只要没事，大伙都三三两两聚在城东闹市的水仙桥抽烟喝酒。
　　那个年代，小城的记忆中充满了许多无聊少年的身影。但在高温烦闷气流的笼罩下，人们对此习以为常了。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和朋友们在水仙桥上喝酒喧哗。但我仍常去，我喜欢在水仙河小家碧玉般的典雅气氛下看桥上匆匆奔波的行人。在明白自己这种对自我无力的状态后，我更加陷入无聊的境地。我渴望着平静的观望中寻找到一种刺激。但应坦率地指出，我并不是对桥上所有的行人都感兴趣，我只喜欢看那些有着美丽衣裳的女人。飞扬的裙裾，闪亮的墨镜，飘散的秀发，阳光在她们流动身躯上划出的弧线，这一切都能让我感到愉悦。阳光中，听着她们的脚步传来的异国水声的点点回响，我体会到隐藏于夏天之外的神秘。我并不需要去刻意注意这些，沉寂之中我坚信这就是所有的预兆。
　　我也不知道这种有些畸形的审美观中包含着什么心态，我只是想从一些我漠不关心的东西中寻求一些对内心失落的平衡感。但我不知失落了什么。
　　多年以后，当我想再次探求那些失落感时，许多记忆都在明晃晃的阳光中细碎、纷乱而渐远渐无。那个夏日的记忆只是一个发散着歹毒眼光的太阳。
　　记得那一天，太阳就是毒辣辣的悬在碧绿的空中，如充满血丝的毒眼龙。请原谅我没有用蓝色去形容天空。在我眼中，绿和蓝有时相去千里，有时却仅仅是同一种象征。我和往常一样，穿着汗衫、短裤、拖鞋，走向水仙桥。汗衫只是很普通的文化衫，上面有四个血红的大字：伴你同行。
　　　那天，经过水仙桥的女人很少，即使是那么寥寥几个，也戴着草帽、墨镜，扎得严严实实的。我觉得很没劲，就和边上几个朋友闲聊。一个朋友不小心将烟灰弹在我裤子上，他在为我掸烟灰时发现了我裤子上的那些灰白斑点。我解释说那是早上喝稀饭时溅在上面留下的痕迹。他们都不相信，象公鸭子般叫起来，非要逼着我说出是想哪个女孩时留下的。我辩解了一阵，他们仍喋喋不休。我有些火了，吼了一声：是想你妈够了吧！躁热的阳光中，大家都不出声了。我也陷入沉默。真没劲，说真的，那个夏日我已经很久没有接触那件男孩子干的事。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了。但更深刻的原因却是我身体的无力感蔓延到我的性器官。我感到无力的脆弱。
　　阳光中没有风，蝉仍然兴致勃勃地在聒噪。我突然希望夜色居快点降临。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那天也只是很平常的一天。但随后发生的一件事，却为我的痞子生涯画上一个句号。
　　那是阿兴叫我们去打架。本来这件事也是很普通的，像过去无数次打架那样。阿兴的侄子被车压死了，阿兴对公安局只罚司机那么点钱很不服气，于是开着车要把这帮哥们拉到乡下，去找司机讨个公道。大家无事可做，就都去了。
　　事情开始很顺利。司机对我们这帮凶神，只得一个劲赔礼，并拿了五千块钱给阿兴。但大家还是动了手，并没有因此而轻易放过司机。或许是天气的缘故，或许是开始我和他们之间的争吵，大家都有股气，都很投入。听着司机不断发出惨叫，大家都十分舒畅。围观的村民有些激动了，纷纷过来劝架。大家见势也就收手了。
　　我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司机，他以一个很优美的弓形蜷缩在地上。我出为知想起了什么，转身又给了司机一脚。但，终于出事了。司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村民们忍不住了，冲了过来。混战开始了。
　　我们从车上搬来刀，朝村民扑了过去。赤手空拳的村民有些抵挡不住了。但这时有村民搬出了打猎时用的铳。在一片激动之中，我们并没有意识到铳意味着什么，仍旧勇猛的往前冲。直到混浊的铳声响了，我们才清醒，慌了神，扔下家伙四散而逃。
　　慌乱中，我感觉身边有人倒下。是阿兴。鲜红的血流在碧绿的草丛中。阿兴，我惊恐地叫了声，但脚步没停。
　　晚上，阿兴的尸体运回来了。大家围坐在狭小的太平间，心情沉重。我也默默无语。阴暗幽忽的烛光中，我听见炽热的心慢慢沉寂下来。这时，我才清楚地看见我的血液变成了碧绿，映着琥珀光泽的碧绿。血慢慢沉寂，昏黄的烛光，琥珀般的碧绿，阿兴惨白的面孔。在这无风的夜里，我终于看到夏日的完美徘徊于死神的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