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地铁入口的地方看见一个人。
在此之前，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夏日午后。
在此之后，那仍然是一个普通的夏日午后。
然而在那一个瞬间，仿佛坠入时光的荒原……
2.
很小很小的时候，常去小镇的火车站。
站是小站，车是慢车。绿颜色很长很长，轰隆隆来了，轰隆隆又走了。
蹲在天桥上往下看，车来的时候，水泥地板颤动。要抓紧时候从地板的缝隙看下去。这一点高度加速度，于一个孩子，已经是人生游乐场。
3.
我看到十四岁的自己挂在操场边最高的单杠上。大风起，长草乱舞，呼啦啦卷起漫天光阴的碎片。
大风卷得光阴回头
想起了古老的歌谣和陈年的温柔
曾经有人对我说：到那一天我要大醉大哭大彻大悟。
曾经有人对我说：等这一切都过去……
我忘了后面半句是什么了，想了很多年，愈发想不起来。必定是比大醉大哭大彻大悟更深刻的东西。
4.
坐在山顶的高台上，明亮的阳光晃花了眼睛，周围是清澈流动的风。我曾经透过这一切看到很久以前和很久以后的快乐。
5.
那种叫含丁子的粉色小花温柔地包裹在白色的纸张里，菱形的骨朵那么可爱，却贵得没有道理。
雨很大，路很坏。泥水渗进鞋子，把脚指头都黏在一起。
有个叫Catherine的神秘女孩说：作业本上白色的花朵，留下三角形的墓穴。
6.
下出租车的时候，我的蝴蝶别针丢了。
下一次或许会在商店里看见一个一样的，城市里总是隐藏着那么多的失物。
在琉璃厂见到一对玉，绝不昂贵的小东西，却因为刻着“地久天长”而无端温柔婉转起来。M一把捉住了不肯再放开。
如今再问她，也找不到了。
是否真有一处所在，收容我们有意无意丢失的一切东西。
会不会有一天，还可以重逢？
7.
地铁莲花路站的黄昏
列车打着暖色的灯，仿佛来自长草后面的另一个世界。
阳光一点一点地收拢，从近处的长草和远处林立的高楼中。象两个不可融合的世界在一瞬间交错，被进站的列车掩住了最后的光晕。
有一种边缘的感觉很强烈。
而，那些已经消失殆尽的色彩却又一下子明亮起来，然后很快再次黯淡。
是列车带来的耀眼的风。
滑动门打开，又合上……
8.
城市有时候会以一种孑然不同的面貌呈现在你的面前。好像充满了玄密的事物，让好奇心忽然饱满起来。
譬如，夜晚上灯以后的紫色立交桥。
有一天坐车经过，忽然有种玩电子
游戏一般的感觉。
罗拉被困在电脑世界里探险，美丽又危险为的是谁。
9.
有一年我见过北京冬天的第一场雪。
10.
如果你曾在某年某月某日严肃郑重地同一个人道别，那么，就在心里真正地同他告别吧。
记得不要期盼在那年那月那日以后的某一天你们会邂逅。
今天是北半球日落最早的日子，我却要度过一个最长的白天。
11.
一直想找一把木摇椅，福雷德里克动画片里那样的木摇椅，可我其实已经忘了它的样子。
12.
在报纸上偶然看到一则广告，说：释放酒里的精灵。那是一种红酒，玉碗盛来琥珀光。
像是有一滴水落在了头脑深处的那张网上，久积的灰尘再次飞散开来，触动蛰居的蜘蛛迟钝了的感觉。
是什么时候看过的电影里的场景？燃烧的火柴掠过杯口，可以看到精灵的翅膀……
月光有如流水倾泄，那个女孩在汽车顶上跳舞……
相信吗？瞬间的辉煌，可以点亮一生。
“生死契阔，与子相悦。”
紫色和灰色都是温暖的颜色，尤其在黄昏的时候。
13.
公元二零零四年八月十一日……
小孩国
勇敢得象一个小孩
天真得象一个小孩
美丽得象一个小孩
残忍得象一个小孩
我们都是小孩
不断地犯错误
不断地被原谅
14.
和罗斯玛丽路和罗斯玛丽路相交的罗斯玛丽路
我见过一个地方，有三条小路交叉成一朵雪花的形状，而它们全都叫作罗斯玛丽路。
罗斯玛丽，迷迭香，回忆的气息。是不是走哪一条都没有区别？
15.
从前，有两只都叫作埃德里安的猪。他们闭着眼睛，不看方向地用耳朵拼命飞行。他们不知道该飞向哪里，但他们不能停，因为他们是仅有的两只会飞的猪，没有人教他们怎样停下。一旦停止，就会摔下去。
他们是从一支烟囱里开始飞的。烟囱里的动物总是很向往旅行。每天看着那些烟向未知的远方飘荡出去，让他们认定远方神秘而美好。
也许他们最后会变成两颗人造地球卫星。
你可以认为这是一个童话。
16.
这条路我很熟悉，第一个小时开过一片草原，第二个小时穿过几个小镇，第三个小时经过一片森林，我走过几百次了。
凌晨时分，山雾一团一团扑面而来，或稠密地低俯在圆湖之上，如此不真实。
一次又一次经过那一间心碎旅馆。
小小的木房子，在一片湖水当中架着，有很大的红字写着：Heartbreak Hotel。
每次都想停下来去看一看，每次都没有，直到不再走那条路。
17.
隔了三年大半的时间，从纽约回到纽约，有一张明信片终于被交给它的收件人。
上面的图片，是作自由女神状的梵高，头顶着烛火，高举一把向日葵。
荷花，万世流芳
追忆叫我活在盛夏
六年半，十一年，或更久，是否从起点回到起点？
X.
Can you imagine us years from today
Sharing a park bench quietly
How terribly strange to be seventy……
七十岁有多远？唱歌的人都已接近……
<完>
[ 此贴被折光暗语在2009-05-01 02:42重新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