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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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大家被次贷搞得元气大伤，祸根是一种称为房贷结构化抵押债券的产品，本质很简单，就是银行把房贷打包，结构化成各种各样的债券，评级，转手卖给投资者。这买卖从2000年后一直红火，跟印钞机一样赚钱，关键推动因素就是给这类抵押债券定价的问题刚被解决。当年一个叫大卫李的中国人一篇无心的文章，提出一种叫Copula的简单数学模型来定价抵押债券，被银行家们发现后觉得有利用价值，各银行于是蜂拥而上用此定价工具大规模发债倒卖，到07年房债产品已形成几兆亿的市场规模，覆水难收了。犹太人赚到盆满钵满时，李老师却没分到多少羹，只在巴克雷混了一个部门主管。
　　
　　后来房事一蹶不振，人们突然意识到用了几年的Copula模型全是狗屎，本应互相抵消的风险一遇危机变成联动，几亿买来的债券贱卖到几百万，跟当初算的价格天差地别，被戏称金融毒垃圾。苦主纷纷把矛头指向李老师。华尔街日报说它是颠覆华尔街的公式，金融时报说李老师是党国的间谍被派来搞垮华尔街的。于是日子不再好混，李老师急急逃回天朝空降中金做了个首席风险官。以后时不时还有国外媒体打电话到中金询问当年旧事，公司应付不来只好派发言人宣布说李老师心已皈依，专心研究风险控制，往后不再问次贷债券的浆糊恩怨了。
　　
　　不知南开大学就业安置办安抚毕业生时，控诉国内就业形势严峻都是由国际金融危机一手造成时，有没有顺便得瑟一下这个颠覆华尔街公式的设计者也曾是个南开校友。


2　　
　　提到对冲基金的黑老大，非文艺复兴公司莫数。这家公司行事低调，用复杂的自动交易系统，二十年稳定获得高额盈利。为打探其神秘交易算法，众多投行基金不惜血本，都毫无斩获。多年来文艺复兴在花街就是印钞机的代名词。老板西蒙斯行事诡秘资质不凡，早年从数学教授转行，常年位列交易员收入首位，每年奖金十几二十亿，都是现金。此人为人清高，从不接受财经媒体采访。一来看不上，二来也怕漏嘴说出自己的赚钱法门。
　　
　　由于行事低调，西老师八卦很少。但有个轶事，他九十年代每年开专机到天津，不是投资，而是飞来给陈省身贺寿。老爷子90大寿时，更留下一笔不菲款项捐助教育，让大师极尽尊荣。想知道其中渊源还得退到几十年前，当时西老师在石溪分校做数学教授，被陈老爷子提拔，一起证明了陈-西蒙斯定理，世界级的研究成果，也把西蒙斯的学术生涯推至巅峰，可谓有知遇之恩。后来西老师觉得在学校玩腻了，请教老爷子自己该去从政还是经商。老爷子说，搞政治的人智慧过人手段了得，我看你智力一般，还是去经商吧。于是西老师决定到花街去祸害资本主义，也才有了后来的传奇。真是个人物啊。

3. 货币战争　　
　　前两年国内流行一本书叫货币战争。在网上翻过几页，没看下去。爱跳大神的宋老师因此书在国内火到不行，听说在地方小银行开班授课，出场费几万到十几万不等，被誉为金融界小沈阳。可谓西边不亮东边亮。
　　
　　干金融的喜欢看人简历。从宋老师简历看，除在房利美这种清水衙门当过技术员之外，也没什么与金融相关的经历了。房利美乃准政府机构，负责收集房贷，请专业银行打包转手，跟国内喝茶看报的科室工作没什么区别。做这种工作对市场的理解是雾里看花，打杂的边角碎料，一般常青藤本科生都不稀罕干。不知宋老师从哪儿探听来许多犹太人的千年阴谋，撒一点不可说的神秘，加一些貌似当过美联储主席的大拿姿态，高屋建瓴写了本玄幻小说，却当作金融内幕回国大卖。得承认，这是本事。
　　
　　写金融故事方法很多，阴谋论的写法最不入流，甚至不如传八卦。八卦从市场流出，大多靠谱。阴谋论这东西苦大仇深又无法证伪，却受众甚多。一些人大脑简单，无法理解错综复杂的世界，不如全推到某个惊天大阴谋身上，世界一下就简单了。金融这行的人都在努力理解市场且多不得法，但因为看不懂就把一切归咎为阴谋，未免自欺欺人。偏偏国人爱看阴谋论，爱把正事儿当成武侠看，不知是不是金庸老师流毒太深。先不谈群众，什么时候宋老师的故事起码不再能忽悠政策制定者了，我天朝建设金融中心的口号再喊也不迟。

4. 卖豆翁
　　刚工作那年，在公司碰到一位芝加哥期货交易所的场内大豆交易员拜访老板，两人很熟。此公身材壮硕，四肢与脖子短粗，吐词短促有力，一副练家子的精壮，典型的南方红脖子。他吹嘘海军陆战队退役，不知是否属实。后来聊到他做的工作，遂请教之，您每天交易那么多大豆，如果头寸处理不掉怎么办，那么多豆子。此公回曰，哥在CBOT交易了31年大豆，每天空仓满仓上百万蒲式耳，豆来豆往，从没见过一颗真的大豆。谁他妈在乎大豆是什么样的。敢情哥不是交易大豆，是在修禅。
　　
　　顿时Orz，无比敬仰，用NBA广告语说就是，I Love this Game。

5. 开赌场　　
　　有个在赌博公司做套利的哥们，工作有趣，时常请教。简单说他的工作就是在每周赌球赌马的盘口里，根据各公司的实时赔率，结合比赛形势，调整参数寻找获利机会。用国安和泰达球赛为例，进行到一半时，A公司的泰达赔率是3，B公司是2.98，机会就出现在这0.02里，只要抓住就可无风险的盈利。他们老板是个犹太老头，住在都是banker的高级小区，并且是小区最气派的一幢别野，作为赌业代表丝毫不逊于周围的投行同僚，让老头感觉十分拉风。他们公司算同行中研发做得优秀的行业骁楚，麾下竟有不少博士教授研究赌场规律。在香港有分部，老板非常热心的希望能参与中国内地的市场建设和成长，无奈至今此公司在国内仍被有关部门划归为非法机构。这让犹太人很伤心。
　　
　　听说该赌博公司在东南亚地区黑白混业经营，企业管理正规，在台面上可算冠冕堂皇，连收放高利贷的马仔都有与银行无异的唬人头衔，信贷风险控制部副总裁。

6. 怀里揣副牌
　　去年三月贝尔斯通墙倒众人推之际，股东决然猜测不到公司管理层在忙什么。其时正副两主席正在田纳西桥牌大赛上如火如荼的过关斩将。这老哥俩都是牌桌老手，醉心桥牌几十年，获得过好几次锦标赛冠军。其中CEO凯恩老师更是在贝尔斯通做交易员时，因打得一手好桥牌，得到前任CEO赏识，助其坐上公司第一把交椅。后来打牌打到走火入魔，凯恩老师基本就常年奔波于各种桥牌锦标赛了，间歇再参加一把十八洞友谊赛，管他次贷危机还是洪水滔天，哥看开了。贝尔斯通闹破产那几天，公司八百里加急快报发过来催两位当家的，人家只在牌局开始前打了个电话回纽约，告诉大家不要恐慌，一切都会好起来，然后就淡定的打牌去鸟。帅到不行
　　
　　事后想想，如果这电话不是董事会来的，而是媳妇儿喝咧快回家吃饭。再假设那不是花街，是下班后天津路边牌摊儿。穿的也不是西服，是光着膀子。其实街上打牌成风嗜赌成性是现实，像凯恩老师这样怀里揣副牌逮谁跟谁来的银行家大有人在。现实残酷，打牌都要选好地方，打到花街去是金融博弈，在路边打就被数落是膀大力。凯恩老师能打牌打到第五名投行CEO和逼宫辞职后的六千万安家费，膀大力打的就只有寂寞了。

7.犹太报仇十年不晚　　
　　前文提到贝尔斯通的倒闭是墙倒众人推，这里面的典故也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十年前传奇对冲基金长期资本管理，玩高杠杆投机纯熟无比，在花街可算兴风作浪。传奇到什么地步呢，97年公司的两个合伙人竟然拿了诺贝尔奖，给这个向来市侩的行业增加了点追求真理的意味，一下子也显得神圣起来。当年的长期资本那叫一风光无限，很多国家央行想往基金里投钱都被拒之门外。奈何没多久，俄罗斯政府债券违约，连锁反应导致这家公司损失惨重，最终面临倒闭。真是自古名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可长期资本的杠杆很大，大到把花街所有银行都网在它的债务里，破产引起的连锁反应可能会拖垮整个花街。于是各行主席和美联储凑一起紧急商议对策，决定每家银行出部分资金，把长期资本撑住，然后慢慢资产解套。当年天朝国企改制用的也是类似方法。
　　
　　本段主角贝尔斯通，在街上素以作风刻薄闻名。前文提到的那位也爱打桥牌的前CEO在紧急会上就不出钱，一副大家趁早倒闭散伙的架势。其实他是拿住高盛的七寸，高盛缠的烂账最多，也最怕长期资本破产赖帐，再加上人家手眼通天，还需贝尔斯通这样的小角色出冤枉钱吗？大家一时拿贝尔斯通竟毫无办法，于是其他人都规规矩矩凑了份子，长期资本的危机暂时解决。但这笔帐算记下了，岂止这一笔，类似的彪悍事贝尔斯通干过不少。
　　
　　那么十年后，轮到贝尔斯通需救助时，没人吭声也就不奇怪了。在垂死之际，相传高盛满仓了贝尔斯通的看跌期权，又放出真假难辨的谣言，成为压死它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当时拒绝政府出援手的财政部长，犹太人鲍尔森，在当年长期资本危机时，也恰好是被黑一道的高盛投行部门的头。用八卦眼光看，事情变得一目了然，所谓犹太报仇，十年不晚。

　8.食物链　
　　销售最能讲，所以一致推选销售负责新兵培训的主要项目，介绍交易大厅。
　　
　　就是讲一些自己都不信的空话，实习生们作感兴趣状，挤出些自己并不关心答案的问题。讲课的人再貌似认真思考后，赞一下好问题，再搜肠刮肚想一个根本不相关的答案。最后双方经过激烈头脑风暴后，求同存异，宾主尽欢。
　　
　　但是有个销售曾讲过一次交易大厅的食物链，印象深刻。可能影响不好，以后也没再继续。这个食物链是，交易员骗销售和风险管理，销售骗客户，风险管理骗公司管理层，公司管理层骗股东和监管。只有研究员还老实点，但也是负责设计更炫的行骗模型。有人一定会问，那客户骗谁呢。
　　
　　负责讲解的人一定要兴奋喊一句好问题，然后得意的说，客户骗自己呗。

9.BSD　　
　　小时候混在南市，周围多是不拘小节之辈，脏话挂嘴边是常事，并不觉得有不妥，骂过鸡八孩子，现在觉得难听，被骂的人像受了莫大侮辱。
　　
　　但在金融业里，恭维的跟交易员或者销售说句，你真是个BSD，Big Swinging Dick，那是莫大荣耀。我觉得翻译成大浪diao特别形象。花街传统，BSD就是个奖章，只颁发给那些为公司赚大钱，年底能分大红包，作风彪悍，大厅里横着走的人物。每人都梦想有一天能被冠以大浪屌的称号。
　　
　　我教同事用中文复述“我就是一大浪diao”，看他们用古怪的口音学着，脸上洋溢着满足的表情，觉得奇妙无比。这是我一天工作中的快乐时光。

10. 一日游　　
　　进公司的毕业生，无论岗位，都安排一次交易大厅游。第一次接触那种工作环境冲击挺大的。整个一层都在嗡嗡，四个屏幕，八个屏幕，甚至还有十二个屏幕在面前乱闪，荷尔蒙分泌正盛的年轻人，很容易在体内激起一些奇妙的化学反应，通常症状是头脑发热，兴奋不已。
　　
　　几年前读书，有校友在花旗做主管，请些同学去宣讲会。因为校友关系，就得到许可参观了一圈交易大厅，也是我第一次大厅之旅。花旗大厅很气派，钢化玻璃墙，占了整个高层的底下几层。本来咱校友给人印象性格温和，一个细节却让我吃惊不小。我们逛到他的工作台，他发现下班后留在椅子上的西服被清洁工收走，打电话到什么部门抱怨，短短几句话竟蹦出无数个fxxk，熟练程度让人折服。我想象正经公司好像讲政治正确，公司礼节之类繁文缛节，没想到这哥骂得如此肆无忌惮。不事先打好草稿，我真很难在一句里插进那么多重复的fxxk。
　　
　　后来才知道满口脏话竟是这行的行规，哪里的交易大厅都概莫能外，工作后逐渐习以为常，皮磨得越来越厚。以前曾想统计一下当时组里最爱fxxk的人一天能喊多少遍，从上班开始给他默数，没到中午已数到百十来个，体力跟不上，不了了之。

11. 买方卖方　　
　　金融市场一直存在对立的两方，不是牛和熊，是买方和卖方。
　　
　　卖方，把简单的金融产品拼凑成复杂合约忽悠给客户，靠差价和佣金维生，多数投行商行都属此类。买方，买入产品，赌市场走向，靠投机利润为生，各种基金和交易行多属此类。
　　
　　也许会有业务交叉，但双方的工作方式和价值观截然不同，互相看不上，都觉得对方不如自己聪明能干。而作为交易的两边，双方又必须互相依存，平时沟通业务时火药味往往很浓。想起小时候无比崇敬的看经济新闻里那些华尔街员工把三个电话听筒挂在耳边时，得瑟的不行，很难想象他们很多时候在忙着卷街，抽空对下头寸。
　　
　　别人告诉我一个更简单的方法区别双方，挺有意思。当双方交易员打电话确定交易时，卖方挂完电话才骂fxxk you，买方是骂完fxxk you再挂电话。令人悲哀的是，我大部分时间在卖方混饭，可见生活多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