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礼貌让一切顽劣都失去了鲜活。
没有谁能够这般沉得住气,将心里的影子也折叠熨帖好。他从遥远的城市赶来,规避所有生存法则,过起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生活。
礼貌先生在我的朋友中最为勤劳和周到,对于所有事情都表示理解和关心。在别人顺利升职时率领各领事馆发来贺电,在别人诞辰日一个月之前就集合大家动脑筋商讨庆生方案,会在伤心失落时提议去喝一杯,更会在农历某节气时邀约大家吃点传统的食物,更会放大你身上的某个微不足道的优点报以欣赏和表扬。而大家却时常把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
春节前,大家纷纷将注意力放在热烈而拥挤的订机票事业中,最后,几个常常相依为命的“空巢分子”相约在同一天离开北京回家过年,这样就谁也不会孤单了,唯余礼貌先生。而大家都忘记了,在纷纷赶往机场的路上的那天,正是礼貌先生的生日。礼貌先生只是笑笑,“呵呵,你们真的忘记了啊?”
每次聚会,礼貌先生会主动暖场。有人提问,有人回答。虽然,问与答的距离相差千里。这样的对话如同一个齿轮,刚好有可以吻合的一个缺口,齿轮运转,所有人会回避着认为是谬误的、或者与对方答案相差很多的事实,微微矗立于一个平衡点,然后不停转动。一圈,再来一圈。这就是人为的交流。礼貌先生会主动进入你谈话的情境,报以理解。
礼貌先生有着规律而清洁的生活。早睡早起,阅读观影,游学四海,精通时尚。对女孩关怀备至,对哥们肝胆相照。
当然啦,这样的礼貌先生是很招人喜欢的。但是礼貌先生总是有着一道防线,在集结号吹响之后,婉言谢绝着女孩们的示爱。谁都知道,礼貌先生爱着一个极其不礼貌的人。所以,礼貌先生站在自己的城墙上,享受着自己正无穷大于现实的爱情。
他被礼貌隔离开来,与世俗生活有了距离,包括他所爱的人,他的爱是否爱他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已经成了他校准这个世界的指标。除此之外,生活只能像一只坏掉了的钟,不声不响地弄丢了大片的时间,大片的低处生活。连周而复始的轮回都无法遇见,于是,也成了轮回。
一些棋局其实是有定数的。看上去可以维持,却举步维艰。一日,礼貌先生说,礼貌会将一切格局格式化。也许正因如此,他才会和那样一个人在一起,喜怒无常,顽劣任性。所以朋友们在背地里议论:如果能够解释的话,这就不叫爱情了。
礼貌先生对一切事物报以美好感,包括生活和爱情。而这一切的失望都让他有些哑然。不过他从不表现出来,反而试图以更大的期待和动力去超越它们,他从不妥协,他把梦想举得很高。
于是,礼貌先生决定要回到那个海岛的国度去。也许是因为那里的人更懂礼貌。
新年的夜晚,北京没有下雪。酒吧里的香烟烘烤着嗓子,酒精也在嘴巴与食道间热烈地拐弯。没有人问候,也没有给人问候,礼貌先生在一通未接起的电话铃声中抵达新年。他依旧笑笑,未必纯真,却与世界有着距离。
七分酩酊,在微笑着祝每个人幸福之后,他沉沉地睡去。
转自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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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这种把常见的场景或事物描绘得很贴切新鲜的文,比如时间,比如齿轮,还喜欢客观勾勒一类人的文风,没有评价,没有推销,但又好像也没有置身事外。
[ 此贴被不似荇菜在2009-04-06 17:05重新编辑 ]